如何碾碎美联储

自1913年建立以来，美联储应对一次次危机，推出一系列创新政策，在自身功能与形象不断进化的过程中，也与宏观经济、金融、货币学术研究形成良性互动，从学界汲取思想资源，又为学界提供研究样本

文 | 臧博

编辑 | 何刚

作为发达国家央行主要成员之一，美联储的一举一动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着世界经济走势，尤其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推出的一连串缓解危机的政策，为各大国央行所借鉴，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有增无已。

梳理美联储的历史，可见在应对不同程度危机、挑战的过程中，其操作范式、工具持续调整与进化，作为美国央行的功能也在不断转变。美联储的政策及后果常成为经济学家研究课题的同时，也在历史上引发诸多争议；在大众出版领域，对美联储的批判声音与赞誉之辞可谓平分秋色。

尤其过去十余年来，批评美联储的代表性著作在国内出版的就有七八种，作者的调门也日见其高，甚而多有“抛弃”“摒弃”美联储之议。比如，作为奥地利学派追随者的美国众议员罗恩·保罗被称为美联储最严厉、最坚定的批评者，在其著作《终结美联储》中提出审计、关闭美联储的提议。另一位作者格里芬则认为，美联储是“我们这片土地上产生的最危险的‘怪物’之一”。

事实上，自1913年建立以来，美联储在百余年发展史上应对了一次次危机，推出一系列创新政策，在自身功能与形象不断进化的过程中，也与宏观经济、金融、货币领域的学术研究形成良性互动，从学界汲取思想资源，又为学界提供研究样本。对世界经济而言，所谓“摒弃”美联储的议论，实属空疏不经之谈。美联储对美国经济和世界经济的贡献当为主流，但这些批评的论点也值得重视，相关重要著作也予选入，以备借鉴。

本期书单介绍七种研究美联储的著作，其中五本是不同视角的研究，两本是两位美联储前任主席的回忆录或论述，有助于读者更为客观地认知与评价美联储。

**《美联储的诞生》可视为美联储的诞生史，讲述了该机构创立过程中的人物与政治的故事，以时间顺序对美联储从酝酿到诞生的过程，进行详细梳理和评述。**保罗·沃尔克对此书的评价是“生动描绘了美联储创立历程，这也和我们当今关于货币政策、金融监管的辩论产生共鸣”。美联储统一美国货币体系，经历了复杂博弈过程；而其调控美元的联邦储备制度也是多方妥协的产物。

**《美联储传》名为“传”，实为对美联储的激烈批判。**萨缪尔森曾在其《经济学》中评论称，美联储“肇始于1907年的经济恐慌，脱胎于那一年令人警醒的银行挤兑瘟疫：这个国家吃尽了飘忽不定的私人银行运作机制所带来的秩序混乱的苦头， 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这是强调美联储稳定经济的功能。格里芬则指出，此类一厢情愿的观点与美联储的实际表现之间存在巨大冲突，自其建立以来美国经历了多次衰退和经济危机，以及不断加重的通胀。有鉴于此，格里芬细述应“终结”美联储的七大理由，其中包括美联储无法实现宣称的目标；美联储是个损害公众利益的卡特尔；是高利贷的超级工具等。如前所述，此类评论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对美联储的鞭策与政策改进建议，不必尽信，却需予以重视。

**《新伦巴底街》试图从重构相关概念入手，通过货币观点来尝试从危机中汲取教训，以为前车之鉴。**作者提出的主要观点是，当代货币观点要求对白哲特将中央银行作为“最后贷款人”的概念进行升级。在“新伦巴底街”的大环境下，中央银行被定义为“最后交易商”或许更好。

《美联储的诞生：读懂美元的本质和逻辑》，（美）罗杰•洛温斯坦著，习辉等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12月

介绍这本书之前，有必要说说作者罗杰·洛温斯坦。罗君之父，乃至其父执辈生活的年代，知识分子对华尔街的腐朽与贪婪已多有訾议。父亲路易斯·洛温斯坦更是写书著文，不假辞色地批评美国金融业，当然也不乏偏颇评断。罗杰毕业于康奈尔大学，曾就职于《华尔街日报》，职业生涯多数时间在观察和思考华尔街、思考美国金融体系所衍生的问题。但他考察这些现象的视角则青出于蓝，没有夹缠于大而化之的道德评判，而是在真正理解华尔街的基础上，以批判的眼光来观察其运行机理。

**《美联储的诞生》是罗杰又一力作，讲述美联储创立过程中的人物与政治的故事，以时间顺序对美联储从酝酿到诞生的过程，进行了详细梳理和评述。**保罗·沃尔克对此书的评价是“生动描绘了美联储创立历程，这也和我们当今关于货币政策、金融监管的辩论产生共鸣”。美联储统一美国货币体系，经过了复杂的博弈过程；而其调控美元的联邦储备制度也是多方妥协的产物。今天美元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毋庸赘言，所有与之相关的复杂面相、长远影响，都能从美联储的成立历史之中找到原初线索。

《美联储货币政策史》，（美）罗伯特·黑泽尔著，曾刚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6月

**《美联储货币政策史》详细记录了从美联储成立之初到格林斯潘时代终结之时的美国货币政策演变过程，评析了该过程中学术和政治环境变化的来龙去脉。**书中详解金本位制与信用货币之间的更替过程。通过本书，读者可以更深刻地了解现代央行的兴起与其本质。

作者罗伯特·黑泽尔是里土满联储银行的资深经济学家和研究顾问，在该行供职40年。他基于对美联储货币政策出台情况的了解，以及对美联储货币政策史的研究热忱，于2008年出版本书。《美联储货币政策史》以变革为线索，对美联储近百年的货币政策历史，按照不同的时期进行了详细梳理和评述，是一本长时间跨度、引用丰富历史资料的优秀著作，在已有研究美联储货币政策史的图书中属上乘之作。

本书译者序对黑泽尔的写作理路给出了条分缕析的介绍：这部著作详尽地描述了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演变历程，从美联储成立前夕的世界金融格局和金本位制度谈起，介绍了在这一历史背景下，为应对国内金融危机而仓促成立的美联储，起初只是简单地通过调整货币供给来缓解金融恐慌；接下来的大萧条时期，美联储在对抗经济衰退的过程中，逐渐明确自身定位，并奠定今日雏形；之后的20年，美联储逐步放弃金本位、在争论中探索新的经济规律和通胀预测方法，进而逐渐形成信用本位体系下的现代中央银行理念；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危机处理中，美联储开始将稳定通胀预期明确为新的货币政策锚，并以此为基础，探索形成了新的货币政策工具和规程。

《新伦巴底街：美联储如何成为了最后交易商》，（美）佩里·梅林著，夏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8月

本书作者通过回顾美国金融史，梳理自美联储成立以来金融系统中各派观点和思潮的演变，介绍了现代金融业的运行原理，探索了危机的成因，并阐述美联储如何将欧洲的央行业务智慧运用于美国独特而动荡的金融环境。

作者于半个世纪前开始构思本书，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动笔写作。梅林认为，此次危机不仅改变了银行与金融体系，也促使与这些体系相关的调控和监管机制发生转变，这包括美联储的功能。在经济学教科书中，美联储的主要任务被描述为控制短期利率，以实现长期通胀目标。但在应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美联储也发生诸多转变，表征着美联储扮演新角色的开始，作者称其为“最后交易商”。

作者指出，美联储在常态危机中扮演了“最后交易商”这一新角色。在货币市场，美联储的职责显然必须包含对回购市场、欧洲美元市场以及联邦基金等方面的私人资金流动性的持续监管，因为美联储注定要为这些批发货币市场充当最后交易商。

《新伦巴底街》旨在向公众指出美联储的本质职能，即扮演金融系统中的“最后交易商”，以确保证券市场的流动性。

《银行的秘密：揭开美联储的神秘面纱》，（美）默里·罗斯巴德著，李文浩等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

当更多人把金融危机的根源锁定在人的贪婪原罪时，罗斯巴德将思考重点放在了政府与货币的关系上，并指出货币垄断才是构成经济危机的核心。他认为，当经济危机来临时，指望政府救市的理念，不仅无助于市场的完善，甚至会拉长经济危机的期限。

《银行的秘密》是罗斯巴德经典之作，也是一本批评美联储的深刻著作。尽管该书观点“离经叛道”，一度未得到足够重视，如今则成为金融研究领域的经典作品之一。

罗斯巴德在本书中首先介绍了货币与银行理论的基本原理，旨在引导读者揭开中央银行如何利用部分准备金银行制度创造货币，以及如何引起货币供给扩张和一般价格水平上涨的神秘面纱。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揭示了存在内生通货膨胀倾向的中央银行制度，如何产生并对货币价值产生损害，以及在最极端的恶性通货膨胀情形下将对构成市场经济运行基础的货币体系本身造成严重破坏。

罗斯巴德没有盲目接受大多数人深信不疑的观点，即美联储的创立是为了防止市场力量失控引发经济冲击和市场失灵，以保护公共利益。相反，他提出尖锐且令人深思的问题：“美联储到底代表着谁的利益？”

《美联储传：一部现代金融史》，（美）G.爱德华·格里芬著，罗伟等译，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8月

从货币诞生之初到21世纪，人类发展史也可以说就是资本与金融交织的历史，尤其在现代金融诞生以来，历史的每个细节都与金融息息相关。只有把美联储放到金融大历史的背景下，才能重新审视并洞悉美联储的本质。本书是一部全新视角的美联储传记，通过讲述美联储的前世、今生，以及世界经济的未来方向，呈现出一部现代金融的进化史。

作者格里芬并非金融专业研究者，而是畅销书作家、知名媒体人。本书也不是一本专业的金融史作品，但作者征引非常丰富的史料，以细腻论证和叙述，从批判视角帮助读者看清美联储更丰富的面貌，出版后颇受好评，至今已出到了第五版。

格里芬认为，美联储是“我们这片土地上产生的最危险的‘怪物’之一”。通过总结1913年美联储建立以来所犯下的诸多错误，作者提出美联储应受批判甚至被“抛弃”的七大理由，如无法实现所宣称的目标、是一个损害公众利益的卡特尔、造就了多数不公平的税收等。

作者对美联储的批评反映出相当一部分公众和经济学家对美联储的观感，如果从反方向上来看，或可成为具有一定建设性的改进建议，有几分推明治道的意蕴。但书中提出废弃美联储的方案则太过迂远、不切实际。此书影响不小，对美联储的评价聊备一说。

《坚定不移：稳健的货币与好的政府》，（美）保罗·沃尔克等著，徐忠等译，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4月

**本书是沃尔克的回忆录。作者对几十年公共服务的生涯进行了回顾和总结，以近乎白描的写作概括出职业生涯中汲取的经验和教训。**朱民先生在该书的推荐序中表示：每次危机处理之后，保罗·沃尔克并不止步于世人对他力挽狂澜的赞誉，总以他惊人的洞察力，总结经验和教训，并不遗余力地推进立法，从根本上堵住漏洞。

在担任美联储主席期间，保罗·沃尔克驯服美国经济的“通胀野马”，恢复世界对各国中央银行家的信心。在为多位美国总统服务的漫长而杰出的金融业生涯中，沃尔克上述非凡成就也只是重要的插曲。他对终结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贡献、主导美元与黄金脱钩，以及对2008年金融危机等改变世界的事件的洞见，为全世界提供了生动而持久的经验和教训。沃尔克在书中试图向世人展示他从70年的公共服务中提炼出来的一些关键教训，即其所称的“三个真理”:稳定的价格、稳健的金融、良好的政府。

《金融的本质：伯南克四讲美联储》，（美）本·伯南克著，巴曙松等译，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5月

作为对大萧条起因有过精深研究的学者和官员，伯南克在次贷危机期间，面临着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但伯南克最终成功地获得了市场的信任。

**《金融的本质》是伯南克2012年在乔治华盛顿大学多次讲座的合集。**伯南克以通俗、直接的方式，汇集其关于美联储在应对金融危机时采取的诸多政策背后的金融思想，以及他的金融理念。全书内容贯穿了美联储从成立至次贷危机期间90余年的历史，既是一本关于美联储的中央银行金融史，也可以说是应对危机的金融政策演变史。

本书包括四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讲述美联储的起源与使命，伯南克指出美联储在大萧条期间并未发挥应有的作用、也未能履行应有使命，这正是导致金融危机恶化为大萧条的关键因素。第二部分讲述了二战之后直到最近这次金融危机爆发前的美联储。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主要讲述次贷危机以及美联储的应对措施，这两部分有助于读者充分了解美联储相关政策如何出台及其背后的核心理念。

（作者为本刊文化编辑）